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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糕點 沈筠曦輕描淡寫:太子殿下沒有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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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賓樓,二樓正中雅廂的門緩緩從內被拉開。

沈筠曦同蕭和澤淺笑相攜而出,步至樓梯,蕭和澤在前,沈筠曦稍稍落後半步。

踩著樓梯一二節,沈筠曦只覺一種陰寒的目光焦灼在身上,陰風嗖嗖,如被陰鷙狠厲的毒物窺伺。

沈筠曦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。

“沈姑娘,怎麽了?”

蕭和澤見沈筠曦駐足在臺階上,纖長姣好的蛾眉似蹙非蹙,膚光勝雪的嬌靨神情嚴肅。

蕭和澤神色一凜,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,什麽都沒有。

沈筠曦擰著眉頭,又看了一圈,亦是什麽都沒有發現,許是自己太敏感了。

看著蕭和澤擔憂她的目光,沈筠曦有些不好意思,桃腮暈出一抹緋紅,兩頰梨渦淺漾:

“無事。”

這一笑,仿若明珠生暈,美玉瑩光,俏麗若三春之桃。

蕭和澤眸光閃過一抹驚艷,望著沈筠曦的目光愈發柔和繾綣,他朝沈筠曦輕聲囑托:

“臺階陡峭,沈姑娘小心。”

沈筠曦輕輕點頭,一手扶著木扶手,一手提著曳地的裙角,蓮步輕移,緩步下了一個臺階。

蕭和澤回眸註視著她,眸光裏都是關心。

沈筠曦擡腳,眉心猛得一蹙,腳步一頓。

那道陰鷙的目光又出現了,似是來自二樓東北角。

沈筠曦轉身去看。

孫霞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下|身,整個人蜷縮在窗欞下。

她額角的血窟窿已經結痂,眉角眼梢卻猶帶著血汙,面頰脂粉斑駁和著隱約的血漬,她發髻委頓,身上精心打扮的裙裳灰撲撲,裙角沾著血汙,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。

她屏住呼吸,蜷縮在窗欞下,一對水瞳此時眼底隱隱暗紅,目光陰狠:“憑什麽沈筠曦水性楊花,同時得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青睞。”

孫霞薇腦袋抵著墻,等了一會兒,轉身,染血的手指頭扒著一個窗縫,瞇著眼瞅著樓梯的方向。

沈筠曦望著東北向,只見一個雅廂,門扇緊閉,已過了飯點,走廊空無一人。

她柳眉蹙了蹙,壓了壓眉睫,又等了一會兒,沒有任何異樣,她拎著裙角慢慢下樓。

孫霞薇偷偷瞄著沈筠曦的背影,眸光陰戾如同一只毒蛇,咬牙恨聲道:

太子殿下曾許了我的,便只能是我的,誰也不能搶走,誰也不能。

她指尖死死掐在窗欞的木楞上,用力得整個人脊背彎成一張弓,突然眼前閃過蕭鈞煜冷若冰霜、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,孫霞薇猛得打了一個冷顫,整個人脫力攤在地上。

她救了太子殿下,不合眼照顧了太子殿下一整夜,太子殿下也無法否認她的恩情,憑什麽說她不是救命恩人,不是她,太子殿下怎能活命!

孫霞薇咬牙,指尖深深陷在掌心裏:

“太子殿下定是被沈筠曦那賤人迷惑了,如若沈筠曦……”

孫霞薇瞇著眼睛,眼眸幾番流轉,唇角慢慢勾起一個大大的弧度,低低溢出一聲滲人的笑。

東北角雅廂的事,沈筠曦不知,此時,興賓樓門口,沈筠曦同蕭和澤道別:“二皇子殿下,就此別過。”

蕭和澤本想送沈筠曦回府,可見沈筠曦並無此意,他略帶遺憾,輕輕點頭。

“沈姑娘莫忘了幾日後的約定。”臨走,蕭和澤不忘又叮嚀一句。

這事,用餐時蕭和澤已經反覆確認多次。

沈筠曦失笑,不曾想溫文爾雅的二皇子殿下如此……婆婆媽媽?

這樣想不好,沈筠曦忙斂住思緒,巧笑嫣然應道:“記下了,二皇子殿下放心。”

聽她再次肯定,蕭和澤微微舒了一口氣,方同她作別。

……

東四大街。

沈筠曦今日因為幾口糖醋排骨食欲大開,比平日裏多用了一分餐,怕夜間不消化難以入睡,便在東四大街東頭一早下車,步行回府。

晚風習習,月色如水,沈筠曦攜雲巧、南晴踱著步子,慢慢沿著東四大街往回走。

“府外好像有人等著。”南晴指著沈府的方向,突然道。

沈筠曦擡目去望,遠遠看著沈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,車旁立著兩人。

其中一人,身材頎長,昂藏七尺有餘,形相清臒,風姿雋爽,遠看是芝蘭玉樹,風流倜儻。

月上柳梢,平日沈府門外早就空空蕩蕩,此時卻流連著幾個姑娘,不時朝沈府門前睇,面色羞紅,掩帕欲靠近不敢靠近。

這一看便是被美色迷了眼睛的姑娘,看上了沈府門口那龍章鳳姿之人。

沈筠曦挑了挑眉梢,鼻翼翕動一下,唇角撇了撇,步子攸然慢了下來。

步子再慢,不過倏爾,也到了沈府門口。

“沈姑娘。”蕭鈞煜一身清霜朝沈筠曦頷首,他不知在沈府門口站了多久。

“太子殿下,若是來府中尋父兄,讓門房直接通稟即可。”沈筠曦漫不經心道。

蕭鈞煜抿唇,直視沈筠曦,聲音清冽:“孤在等沈姑娘。”

門外有人偷偷窺視,沈筠曦不願搭理蕭鈞煜,卻怕明日流言蜚語,傳出什麽於沈家不利之事,只等點頭請蕭鈞煜進府。

“隨我進來吧。”軟軟的聲調,帶了一絲極易察覺的不情不願。

漆黑色的大門緩緩開啟,又緩緩關上。

長長的青石小道,蕭鈞煜與沈筠曦並排而走,他側眸看了眼沈筠曦,沈筠曦沈默不語。

同今日他在三心書舍支摘窗往下眺望,沈筠曦與蕭和澤並排而行,語笑嫣然,截然不同。

蕭鈞煜食指無意識敲了一下中指。

他又側眸看了眼沈筠曦,沈筠曦容色傾城,瑰姿艷逸,嘟唇冷著臉,也是嬌俏動人。

沈筠曦察覺蕭鈞煜的打量,眉心一蹙,立住腳步,直入主題:“太子殿下尋我有何事?”

蕭鈞煜鳳眸掃過沈筠曦背後,這是去沈府花廳的青石小徑,並非去玉蘭苑的路。

沈筠曦停下腳步時,身後跟著的丫鬟小廝已然悄聲退下。

蕭鈞煜凝視沈筠曦杏瞳中的冷光和不耐,心口又開始發悶,他抿了抿唇,將手中一直提著三提糕點遞上。

這個動作和幾日前絕似,沈筠曦眨了眨濃翹纖卷的眉睫,問出了和幾日前同樣的話:

“殿下何意?”

沈筠曦不敢想蕭鈞煜會給她買糕點,上次蕭鈞煜便是拎了幾提糕點,被她問一句,轉身離去。

蕭鈞煜兩片薄唇拉成直直的弧線,拎著糕點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隱隱發白。

除了父皇的萬壽節,他從未親自給誰鄭重送禮送物,平日,他不想收臣子的禮物,便會反問;“大人,何意?”

是以,上次沈筠曦這般問時,他如鋒芒在背,不敢面對沈筠曦的拒絕,尋了借口。

蕭鈞煜一生,順風順水,天之驕子,自幼被人逢迎巴結,從未被人拒絕,連當朝聖上也不曾真正拒絕駁斥過他。

沈筠曦見蕭鈞煜立在原地,眸光覆雜,沒有太多耐心等蕭鈞煜,開口逐客:

“太子殿下,如若無事,我要休息了。”

左右,蕭鈞煜不會給她親自買糕點,沈筠曦興致缺缺。

蕭鈞煜溫聲擡頭,望著沈筠曦杏瞳中的泠泠冷色,圓潤的喉結慢慢上下滾動一下,面上依舊雲淡風輕,嬌若朗朗夜空高懸的明月。

“今日聽你想吃稻香樓的糕點,孤去買了。”

蕭鈞煜第一次坦誠得說出這句話。

較之今日三心書舍門口送書,更顯得鄭重幾分,那時似乎只是隨手一贈。

這句話,說出口,蕭鈞煜反而覺得心胸暢快了,一直壓著心口的大石頭消失了。

沈筠曦一怔,一時有些不敢置信,直直盯著蕭鈞煜,鼻子猝然一酸,眼眸驀得有些潮熱。

“勞太子殿下費心。”沈筠曦怔怔笑出了聲,不知不覺一滴清淚落下。

蕭鈞煜看著沈筠曦狀若怔忪的目光,莫名有些惶然,他再一次被夢境影響,擡手想為沈筠曦拭去淚珠。

好聞的松竹木香鉆入口鼻,眼前一暗,身子被籠在陰影下。

沈筠曦隔著一層水霧,看到蕭鈞煜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一對極好看的瑞鳳眼暈著溫柔,睇著她時似含情脈脈。

這目光如此熟悉,她前世便被此蠱惑,以為蕭鈞煜對她有情。

沈筠曦心如刀絞,杏瞳盈滿潮熱,她忙退一步躲開蕭鈞煜的手,趁機,低頭,飛快拭去了眼角的淚珠。

再擡眸,沈筠曦杏瞳裏的清清冷冷,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,盈盈秋水卻似三月裏冰淩未消的寒泉。

蕭鈞煜被這目光刺痛。

“糕點我並不需要,太子殿下無事,便請回。”沈筠曦冷聲道。

蕭鈞煜手裏的糕點一直空懸,沈筠曦置若罔聞。

空中懸著的糕點似有千鈞力道,墜著蕭鈞煜的心不住得下沈,周身漸而沈冷。

他端立滿朝文武大臣,若懸河而雲淡風輕;上元佳節大宴朝臣家眷,他臨危受命駁斥百名藩國使臣而坦然自若;此時,蕭鈞煜只覺萬千鋒芒刺背。

前所未有的窘迫,面頰因為尷尬而隱隱發熱。

蕭鈞煜輕輕滾動下喉結,身子勁拔如松,面如寒水,手指輕|顫,將糕點慢慢收回。

皎皎月色,檐角的八角燈暖橙,迎風搖曳,沈筠曦立在院中,影影綽綽,籠著一層清輝,翩然若月中美人。

綽約多姿,攝人心魄,卻如同夢幻不真實。

那個哽在心口久久不能釋懷的話,蕭鈞煜再次脫口而出:

“沈姑娘,你對孤的態度前後迥異,可是孤哪裏做錯了什麽?”

沈筠曦淡淡瞥了眼蕭鈞煜,送客之意明顯。

見沈筠曦閉口不談,蕭鈞煜手心拳起,幽幽嘆了口氣:

“沈姑娘總需讓孤知道為何。”

他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映出一個小小的人,英挺的眉心高高隆起,一雙靜看花開花落的瑞鳳眼終於染上了輕愁,原來竟是如此好看。

沈筠曦不得不承認蕭鈞煜長相真真得天獨厚,郎艷獨絕,世無其二。

卻此時,她卻沒了欣賞的意趣。

沈筠曦淡淡轉開了眼,輕描淡寫道:

“太子殿下沒有錯。”

她這態度根本不是沒有錯,蕭鈞煜心裏哽得更是厲害,卻拿沈筠曦毫無辦法。

他抿唇,恢覆往日的蕭蘇清舉,朝沈筠曦作別:“叨擾沈姑娘了。”

他舉手投足矜貴無雙,謙謙君子,莫不如是。

走了數步,蕭鈞煜頓足,將手中提著的糕點放在了青石小道上的一個石桌上,又從袖中掏出夢裏沈筠曦喜愛的那個話本,一同放在石桌。

“沈姑娘,不要因為孤委屈自己的身子,不喜歡的菜肴不要吃。”

他背對著沈筠曦,聲色溫柔如水。

沈筠曦本來已經朝前走了兩步,聞言轉身,一對剪水明瞳怒視蕭鈞煜的背影,蹙眉嗔怒道:“自以為是。”

蕭鈞煜腳步一頓,心臟悶痛,回眸看沈筠曦,卻只看到沈筠曦丁香色剪影。

……

玉蘭苑裏,沈筠曦泡了玫瑰浴,躺在榻上由雲巧烘頭發,雲巧力道輕柔按摩頭皮,她迷迷糊糊有些困意。

“姑娘,這糕點和書冊可是扔了?”南晴進來,拎著剛才蕭鈞煜放在石桌上的東西,小聲請示。

南晴因為玉佩之事,有些風聲鶴唳,不敢擅作主張。

沈筠曦撩開睡意惺忪的秀眸,慢吞吞打了一個哈欠,整個人疏懶一時沒反應過來,只楞楞看著糕點。

“扔了吧。”半響,空氣中回蕩著一聲聽不出情緒的軟音。

烘幹了頭發,雲巧給沈筠曦掖了掖被角,放下帷幔:“夜已深,姑娘好生休息。”

沈筠曦點了點頭,可是明明方才還打瞌睡,這會兒卻沒了睡意,她直勾勾看著昏暗的帳頂,思緒有些翩飛。

上一世,在與蕭鈞煜同吃同住的數百個日夜,沈筠曦從想過蕭鈞煜有一天真會親自給她買糕點。

因為,真得想過,期待過,苦等過,卻無疾而終。

東宮上下,朝堂內外,想巴結、逢迎蕭鈞煜的人太多了,從不用蕭鈞煜操心這些小事。

上一世,有一天,她突然想吃稻香樓的糕點,不方便出宮,在清晨蕭鈞煜上朝前,她從後抱住蕭鈞煜的勁腰,貼在蕭鈞煜背後央道:

“殿下,今日幫我帶份稻香樓的糕點,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蕭鈞煜頷首,滿口答應。

那日,天色將暮,她在東宮的海棠樹下滿心歡喜等了半日,是蕭鈞煜身邊貼身太監福明給她送來了一提糕點:

“沈姑娘,太子殿下讓奴才給您送的糕點。”

“太子殿下呢?”沈筠曦沒接,小聲問道。

福明躬身,恭敬回稟:“殿下出了鴻臚寺又去了刑部,叮囑奴才給沈姑娘送糕點。”

沈筠曦眉睫顫了顫,含笑接過了糕點,垂下的眉睫遮住了眼簾,藏住了眼底暈著的失落。

原來蕭鈞煜答應的帶,是遣了下人來送?

東宮裏的廚子是禦廚,烹飪烘焙樣樣技藝精湛,糕點的樣式也是最時新,口味自是不輸稻香樓。

她哪裏只是想吃一份糕點?

她不過想讓蕭鈞煜親自為她做一件事,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只是順路去一趟必經之路上的糕點鋪子。

她想證明,他心中有她。

可,奈何,蕭鈞煜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,他心有鴻鵠,所憂所慮皆是國之大事,如何會將她的小心思放在心上。

幔帳裏,沈筠曦回神,苦笑一聲,掩唇而笑,卻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淚珠。

沈筠曦忙擡眸,秀頸高揚直直看向幔頂。

皎潔的月光隱隱映入幔帳,幽暗靜謐的環境下,沈筠曦眼睛慢慢變得堅定而清澈,一字一頓道:

“三冬送雪,酷暑抱柴,禮比草賤。”

她與蕭鈞煜這世橋歸橋,路歸路,再無關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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